贞洁-《人性的因素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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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行,再见。”

    我趁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把电话挂了。受神眷顾的人到了天堂之后,打电话只挑要紧的说,一个多余的词也不会有。

    我真心喜欢珍妮特这个朋友,但我也知道最让她兴奋的事情就是朋友的不幸。当然,她会迫不及待要伸出援手,但同时也希望见证他们最艰难的时刻。她是真正的患难朋友;多管闲事是她生活的养料。你每次出轨总发现不知怎的她成了你的倾诉对象,每次离婚闹得不可开交也总发现她正掺和其中。尽管如此,她依然是个好心的女人。所以,我中午进了珍妮特的会客厅,看到她迎接我时那种压抑着的急切,就忍不住想笑。毕晓普家遭受的灾祸很让她难过,但这又是如此的激动人心,她急不可耐地要把所有内幕告诉一个新的听众。珍妮特这种对于就事论事的期待感,很像女儿第一次结婚生子,母亲咨询家庭医生时的态度。珍妮特知道这件事很严重,绝不会把它当成儿戏,但其中能榨取的每一丝乐趣,她也一定不打算错过。

    “听到玛杰丽说她决定了要离开查理,真的,不可能有人比我还要震惊了。”她说道,同样的话她一定已经重复过十几回,所以才表达得如此流畅。“他们是我见过的最恩爱的夫妻,享受着完美的婚姻。多么情投意合的一对啊。当然了,比尔和我也很恩爱,可时不时地总要大吵一通。有时候真的,我都想把他给杀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对你跟比尔之间的关系根本就不关心,”我说,“说毕晓普家的事情吧。否则你干吗要打电话喊我来呢?”

    “我就觉得一定得见你一回,不管怎样,你是唯一能解释这一切的人。”

    “我的天,别老是说出这种话来。昨天晚上比尔告诉我之前,我一点都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“那是我的主意。因为我突然想到你可能还没听说这件事,怕你会大大地失言。”

    “你不妨就从头说起吧。”我说。

    “说起来,你就是‘头’啊,这一切麻烦都是你引起的。你介绍了那个年轻人给她。这也是为什么我这么着急要见你。你对他那么了解;而我还见都没有见过这个人。他的事我就知道玛杰丽告诉我的那些。”

    “你午餐是几点钟?”我问。

    “一点半。”

    “我也是,快讲事情吧。”

    但我的这句话让珍妮特又有了主意。

    “你看这样好不好,如果我能不去赴约的话,你能不能也留下来?我们可以在这里吃些点心,我确定厨房里还有几片冷肉,这样就不用着急了。我约了去见发型师要到三点之后。”

    “不用,不用,不用,”我说道,“想到就觉得麻烦。我最晚一点二十分就得离开这儿。”

    “那我只能草草地讲了。你觉得盖里怎么样?”

    “谁是盖里?”

    “盖里·莫顿。他本名叫杰拉尔德[7]。”

    “我怎么知道?”

    “你跟他一起住过。他家里没有寄来的信吗?”

    “那总是有的吧,但我正好没有读。”我的回答带着些许刻薄。

    “哦,别这么蠢行吗,我指的是信封。他这个人什么样?”

    “好吧,大致就是吉卜林那样的,你知道吗,工作非常投入,热情,有活力,帝国的建设者之类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指的不是这个,”珍妮特喊道,似乎有些不耐烦,“我问的是,他长什么样?”

    “就跟其他人都差不多,我觉得。当然要是再见到我能认得出来,但只凭记忆,他的样子是很模糊的。人很干净吧。”

    “我的老天啊,”珍妮特说,“你到底是不是个小说家?他眼睛什么颜色?”

    “我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“你肯定知道。怎么可能跟一个人住了一个礼拜,却不知道他眼睛是蓝的还是棕色的?他是金发还是黑发?”

    “都不是。”

    “他个子高不高?”

    “一般吧,要我说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在故意气我吗?”

    “没有。他就是很普通罢了。他身上没有一点是引人注意的。既不丑,也不好看,挺正派的样子;他像个绅士。”

    “玛杰丽说他的笑容很有魅力,身材很好。”

    “大概吧。”

    “他爱玛杰丽也爱得神魂颠倒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怎么知道?”我干巴巴地问了一句。

    “我读了他的信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说玛杰丽把那些信给你看了?”

    “当然,这还用说。”

    一个女人在私事上暴露出的含蓄不足常常让男人难以忍受。她们不知羞耻为何物,可以互相告知最亲密的事情而不觉尴尬。端庄其实是一种男性的美德。而这个情况虽然理论上男人们都是知道的,但每每面对女人的开诚布公他还是会感到震惊。我在想莫顿知不知道自己的情书不只是玛杰丽在读,还有珍妮特·马什,更有甚者,他知不知道自己坠入情网的过程玛杰丽每天都会向珍妮特报告;要是知道了,他会作何想。照珍妮特的说法,他对玛杰丽是一见钟情。我在奇罗餐厅办小聚会的第二天一早,他就打电话给玛杰丽,约在一个可以跳舞的地方喝下午茶。珍妮特讲的这些事,我当然明白都是玛杰丽的一面之词,所以也只是姑且听之。珍妮特是站在玛杰丽那一边的,这让我很感兴趣。玛杰丽离开丈夫的时候,的确是珍妮特想到让查理来家里住两三个礼拜,而不是留在那个凄惨的被抛弃的小公寓里,而且她也的确对查理极其友善。因为查理之前已经习惯了中午跟玛杰丽一起吃饭,她就每天中午陪他一起用午餐;她会带查理去摄政公园散步,还让比尔星期天陪他去打高尔夫。查理倾吐自己的伤心时,她的耐心让人赞叹,而且会想方设法去安慰他。她真心替查理感到委屈。但尽管如此,她绝对是站在玛杰丽那一边的,当我对后者略有微词时,她像泰山压顶一般驳斥了我。这段恋情太让她激动了。从头至尾,她都是支持的。最早是满面笑容的玛杰丽觉得受宠若惊但心里犹疑,过来告诉她自己认识了一个青年男子,直到最后一幕,她的这位好朋友怒气冲冲、心慌意乱,向她宣布自己再也承受不住,已经收拾好行李搬出公寓了。

    “当然了,一开始我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,”她说,“你知道查理和玛杰丽在一起是什么样的,他们简直就活在对方的口袋里。那种恩爱的程度,谁都忍不住想笑话他们。我一直不觉得查理是个好相处的人,而且实话实说,人长得也毫无魅力可言,但你会不自觉地喜欢他,因为他对玛杰丽真是太好了。我有时候都有点羡慕玛杰丽。他们没有钱,生活也乱糟糟的,但他们特别幸福。当然,我以为这件事不会有什么结果的。玛杰丽只是觉得好玩罢了。‘我自然不会当真的,’她告诉我,‘可到了我这岁数,还能找到一个年轻人是挺有趣的。我有很多年没有收到过花了。我只能叫他不要再送,因为查理会觉得这太滑稽。他在伦敦一个人都不认识,又那么热爱跳舞,他说我跳起舞来如梦似幻。他经常会一个人去剧院,看着太凄惨了,我们一起去看过两三次日场的演出。每次我说愿意跟他出去的时候,他那种感激真是让人心疼。’‘我必须说,’我这样告诉玛杰丽,‘听起来他可真是招人怜惜。’‘真的是这样,’她说,‘我知道你会理解我的。你不会怪我吧,对不对?’‘当然不怪你,亲爱的,’我说,‘以你对我的了解,怎么会那样想呢?换了我也会跟你一样的。’”

    玛杰丽和莫顿见面都是公开的,她的丈夫还会善意地取笑她,说她有了个追求者。但查理认为莫顿是个有教养、说话得体的年轻人,挺高兴自己工作的时候有人能让妻子散散心,从来没想过要吃醋。他们三个人一起吃过好几次饭,然后又一起去看演出。但没过多久盖里·莫顿就开始求玛杰丽找一个晚上独自出门,她说这是不可能的,但莫顿很有说服力,而且不达目的就不罢休;最后她只能去找珍妮特,让后者打电话给查理,请他去吃晚饭,而且让他成为凑齐一桌桥牌的第四个人。妻子不去,查理本来是哪儿都不会去的,但马什夫妇是老朋友了,而且珍妮特很坚持,而且造了一个荒诞无稽的理由,让查理似乎只得应允。第二天玛杰丽和珍妮特碰面。前一天晚上美妙极了。他们在梅登黑德用晚餐,然后又在那里跳舞,之后一起坐车回家,穿过伦敦的夏夜。

    “他说他爱我爱得神魂颠倒。”玛杰丽说。

    “他吻你了吗?”珍妮特问。

    “当然,”玛杰丽哧地笑了,“别小孩子气了,珍妮特。他贴心极了,而且,怎么说呢,他的内心是如此的温暖。当然他跟我说的话一半都不能信。”

    “亲爱的,你可不能爱上他呀。”

    “我已经爱上了。”玛杰丽说。

    “亲爱的,这样不会很麻烦吗?”

    “嗨,这不会长久的。不管怎样他秋天就要回婆罗洲了。”

    “好吧,没人可以否认你这下年轻了好几岁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,我自己就感觉年轻了好几岁。”

    很快他们就每天都见面了。早上他们会约好去公园一起散步,或是去画廊。中午两人分开,让玛杰丽可以去跟丈夫用午餐,午餐之后他们又会碰面,开车去乡下或是河畔的某个地方。玛杰丽没有告诉她的丈夫,顺理成章地认为查理不会理解。

    “你怎么会从来没有见过莫顿?”我问珍妮特。

    “哦,她不想让我见。你想啊,我们属于同一代人,玛杰丽和我。我很能体谅她的用意。”

    “我明白。”

    “当然我什么忙都帮了。每次她跟盖里出去,总是号称跟我在一起。”

    我是那种写“t”要补横线,写“i”要加圆点的人。[8]

    “他们出轨了吗?”我问。

    “哦,没有。玛杰丽不是那样的女人。”

    “你怎么知道。”

    “否则她一定会告诉我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想也是。”

    “当然我是问过的,但她断然否认,我确信她没有骗我。他们之间从来都没有那样的事。”

    “这我倒是觉得奇怪了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,你也知道,玛杰丽是个很好的女人。”

    我耸了耸肩。

    “她对查理是绝对忠诚的,无论如何都不想欺骗他;想到自己有事瞒着丈夫,她就受不了。她一发现自己爱上盖里,就立马想告诉查理。当然我求她不要说。除了让查理痛苦之外,什么用都没有。而且说到底,这小伙子再过两个月就走了,为一件毫无可能延续下去的事情小题大做,似乎也没有好处。”

    但正是盖里近在眼前的离别,才让整个局面崩塌了。毕晓普夫妇跟往年一样安排好了出国旅行,准备开车穿过比利时、荷兰,以及德国北部。查理忙着翻阅地图和旅行指南,从朋友那里打听酒店和道路的讯息,一想到这个假期就激动难耐得像个还在上学的孩子。玛杰丽听他头头是道说着,心情越发沉重。他们会离开四周,而盖里九月份就会乘船远走了。剩下的日子所剩无几,她怎么能丢掉四个星期的时间呢?想到这次驾车旅行,她就满心的烦躁。出发的日期越来越近,她一天比一天紧张。终于她认定,只有一件事情可做。

    “查理,这次旅行我不想去了,”她打断查理道,后者正在介绍他刚听说的一家餐馆,“我希望你能找别的人跟你一起去。”

    他茫然地看着妻子。这几句话让玛杰丽自己也吓了一跳,她嘴唇微微有些颤抖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,是出了什么事吗?”

    “没有事,我就是不想去了,我想自己待一段时间。”

    “你生病了?”

    她看到查理的眼神突然有了恐惧,那种关切让她再也承受不住。

    “没有,我从来没有这样健康过。我爱上了一个人。”

    “你?爱上了谁?”

    “盖里。”

    他看着妻子,满脸的不可思议;他无法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。玛杰丽读错了丈夫的表情。

    “你怪我也没有什么意义,我是不由自主的。他还有几周就要走了,我不会浪费剩下的这一点点时间。”

    查理一阵狂笑。

    “玛杰丽,你怎么会这么丢人呢?你的岁数都可以当人家的妈了。”

    她脸红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他对我的爱也一样深。”

    “这是他说的?”

    “一千一万遍。”

    “那只能说明他就是他妈的一个骗子。”

    他又咯咯咯笑起来,肚子上的肥肉也欢快地晃动着。要我说,查理的应对方式是值得商榷的。珍妮特似乎认为他应该更温柔和体贴。他应该理解她。我知道在她脑海中,查理听到了之后该是怎样——绷紧上唇[9],默默承受,最后放手。女人最善于体察自我牺牲的美,只要这自我牺牲是别人的。要是查理勃然大怒,砸坏一两件家具(到时还得是他自己去换新的),再朝玛杰丽的下巴挥上一拳,这种反应珍妮特也能同情。但嘲笑玛杰丽是不可原谅的。我没有指出,对于一个身材矮小、肥胖的五十五岁病理学教授来说,要他突然出手打女人也不容易。不管如何,荷兰一行只能作罢,毕晓普夫妇整个八月都留在了伦敦。他们并不怎么开心。中饭、晚饭还是一起吃,因为这是多少年来的习惯了,而剩余的时间玛杰丽都会跟盖里待在一起。和盖里在一起的时光弥补了她承受的一切,而她所承受的,又岂是三言两语能道得尽。查理有种粗俗、刻薄的幽默感,嘲笑起妻子和盖里时可以非常好笑。他始终认为这件事只是儿戏。玛杰丽会这样糊涂让他烦躁,但他似乎从来没有想过妻子会做出越轨的事情来。这一点我也跟珍妮特提了。

    “他甚至一点疑心都没有,”她说,“他太了解自己的妻子了。”

    几周匆匆过去,盖里走了。他是从蒂尔伯里港[10]起航的,玛杰丽去替他送行。回来之后她连哭了四十八小时。查理看着她越发恼火,渐渐要压不住自己的脾气了。

    “我跟你说,玛杰丽,”他终于说道,“我对你一直非常容忍,但你不能任由自己胡闹下去,现在已经越来越不好笑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就不能别来管我吗?”她吼道。“我生命里所有可爱的部分都离我而去了。”

    “能不能别这么荒唐?”他说。

    我不知道他还说了些什么,可能执意把自己对盖里的看法告诉了玛杰丽,据说用词还颇为恶毒,这无疑是愚笨的。于是就发生了这对夫妇有史以来的第一次暴力场面。之前她能忍受查理的嘲弄,是因为明白下一个小时或者第二天就能见到盖里,可现在她再也见不到他了,便再也承受不住。几周以来她都克制着自己——此时一下把矜持抛到了九霄云外。或许她根本不清楚自己对查理说了些什么;而查理本就是个暴躁的人,终于打了她。查理动手之后,两人都吓住了。他抓起一顶帽子就冲了出去。在过去这段痛苦的日子里,两人还是睡在一起的,但那天半夜查理回到家,发现玛杰丽已经在客厅的沙发上铺了一张临时床。

    “你不能睡在这里,”他说,“别犯傻了。到床上来吧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会来的,不要烦我了。”

    他们一直吵到天亮,但查理拗不过妻子,之后她每晚都睡在沙发上。但公寓太小了,两人哪里避得开对方,不光避不开视线,连声音都没法不听到。他们亲密生活太多年了,凑在一起是本能。他试图跟妻子讲道理,说她蠢得不可思议,无休无止地辩论,就为了让她明白她有多糊涂。玛杰丽被他搅得没有片刻安宁。她没法睡觉,因为查理会一直谈到后半夜,直到两人都精疲力竭。他以为自己能用讲道理打消玛杰丽的爱。也可能连着两三天他们一句话也没有。终于有一天查理回家,发现妻子哭得很伤心;那种落泪的画面让他心乱如麻,他告诉妻子自己有多爱她,描述着过去快乐的时光,试图打动她。他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,保证再也不会提起盖里。他们能不能把这段噩梦忘记呢?但与丈夫和好意味着很多事,每一件都让她作呕。她说自己头疼欲裂,让查理把安眠药拿过来。第二天早上查理出门的时候她假装没有醒,但门一关上她就打包好东西离开了。玛杰丽继承的几件小首饰卖了一点钱,在一家便宜的家庭旅馆租了个房间,没有把地址告诉查理。

    查理是在发现妻子不告而别时垮掉的。玛杰丽这一逃摧毁了他。他告诉珍妮特他受不了这种寂寞。他写信给玛杰丽,求她回来,让珍妮特代为说情;他什么都肯答应,一味自轻自贱。但玛杰丽不为所动。

    “你觉得她还会回来吗?”我问珍妮特。

    “她说她不会。”

    这时候已经快要一点半了,我还要赶到伦敦的另一头,只能告辞。

    两三天之后,玛杰丽打电话给我留了言,问我是否能见见她。她提议到我住的地方来找我,我于是就邀请她来喝下午茶。我努力想对她和善一些,毕竟她的恋情并不关我的事,但我又觉得这女人实在糊涂,恐怕态度是有些冷漠的。玛杰丽从来就不俊俏,这么多年过去了,并没有什么变化。那双黑色的眼睛依然好看,脸上光洁得让人吃惊。她穿得很简单,辨不清有没有化妆,可能是手艺真的高超。她依然有魅力,因为她还是和往常一样丝毫不带矫饰,有种亲切的幽默感。

    “如果你愿意的话,想请你帮个忙。”她开门见山地说道。

    “什么忙?”

    “查理今天就要从马什家搬回去了。我担心他回到公寓的最初几天会很难受,要是你可以邀请他去吃个饭什么的就太好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会查一下我的日程安排。”

    “他们说他最近喝酒喝得厉害,这真叫人痛心,你也帮着劝劝吧。”

    “据我所知,他最近是家庭生活有不顺心的地方。”我这句话说得可能有些尖刻。

    玛杰丽脸红了,表情痛苦,还闪了一闪,就像我打了她。

    “当然你认识他比认识我早很多,自然是站在他那一边的。”

    “亲爱的玛杰丽,说实话,跟他能做这么多年朋友主要还是因为你。我从来都不太喜欢查理,但一直觉得你特别好。”

    她朝我微笑,笑得甜美;他知道我说的是真心话。

    “你觉得我过去是个好妻子吗?”

    “无可挑剔。”

    “他以前老把别人惹毛,很多人都不喜欢他,可我从来都没觉得他不好相处。”

    “他真心喜欢你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。曾经我们开心极了。那十六年的时间我们一点不顺心的事都没有。”她停顿了一下,朝地板上看。“我只能离开他,真的过不下去了,每天争吵不休的日子太可怕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从来没想通过,不愿意生活在一起的两个人为什么要勉强。”

    “你看,我们当时真是糟糕透了。之前我们的生活方式太亲密了,根本避不开彼此,到后来我看到他的样子都觉得厌恶。”

    “或许当时的局面对你们两个都不容易。”

    “爱上别人不是我的错。你要知道,那种爱跟对查理是截然不同的。对查理总有种母亲的感觉,想保护他。因为我比他理智得多。查理的性子太倔了,但我总管得住他。但盖里不一样。”她的声音变得柔和,面容也不一样了,有种别样的光彩。“他替我找回了青春。我在他面前又成了个女孩,可以依靠他,知道他永远会保护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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